初秋，迎来了第一场秋雨，雨和着微风，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彻底送走了不愿离去的“秋老虎”。清凉一缕一缕地从窗口徐徐而入，轻叩午梦的门扉。醒来，身心清爽舒适。

走出办公室，独自站在过道东头的窗前，凝望绿化带那一丛茂密的绿竹。

都说竹生南国，可我一直认为，所有的竹子，都是从我童年的家园生长出来的。

经年的老竹主干粗壮，且光滑，泛着淡淡的黄。新生的竹也不细弱，嫩生生的青绿，还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霜。而竹叶则一律是深青色，比枝干还深浓些，三五成丛。

它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雨水的滋润了，此时正是久旱逢甘露，竹枝竹叶都张开了嘴，饱饮着甘甜的雨水。在飘飘洒洒的秋雨中，竹洗尽了蒙尘，饱尝了雨露，昨天的疲倦一扫而光，涣发出勃勃生机。雨珠儿在竹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竹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光亮。一阵清风拂过，便听到竹窸窸窣窣的低语，柔和而安祥。不忍打搅它们的美好时光，我慢慢地抬起头来，严闭的心幕，徐徐地拉开了，多年前，老屋东头那一片茂盛的大竹园，愈来愈清晰地浮现眼前……雨后春日，我在竹园里咔嚓咔嚓地掰下稚嫩的春笋，母亲用巧手把它烹调成可口的菜肴；燥热的夏日，竹园里声声蝉唱送来缕缕清凉，我和伙伴们举着小竹竿到竹园里捕蝉。蓝天明净高爽、白云清淡悠闲的时候，竹园里的秋虫啁啾着告诉我它们的童年故事；冬天的雨夜，雨打竹叶发出清脆悦耳的沙沙声，像一首摇篮曲，伴我走进温暖的梦乡。

儿时寒暑假期里，我会经常拿着几本带画的书册，独自在竹园深处那块平坦的青石岩板上翻看。书册中有一本古旧泛黄的介子园画谱，上面山水人物花鸟鱼虫一应俱全，虽是黑白，可浓淡有致疏密有韵的墨线点面生动而传神。那些高髻削肩，长袖软带的仕女，手执团扇，身旁总有几块山石，几株秀竹。那一股清幽娴静之气，让小小的我悠然而神往。

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喜欢画。心里却有些畏难，不敢描摹那些繁复的鬓发及袍服，只觉得那竹不过三两竿，四五枝，容易画。于是，找来哥哥写字的墨汁和薄薄的白纸，一边欣赏，一边描摹。反反复复无数次的描摹过后，便从书中抽出白纸，开始自己涂抹。可是，怎么画都画不出竹的神韵。堂哥是学校的美术教师，见我笨拙的样子，他会握住我的手，指点一二。堂哥教我：老枝挺而立，嫩枝却婉转；生叶丁香头，接枝如雀爪……照此法去做，果然有了灵动的模样，邻居们见了，都夸上几句，受到认可的我更喜欢画竹了。于是，家里的旧报刊，我的新本子，只要能画的地方，就有竹的影子。

匆忙间长大成人，才知道，竹极难画。明代李东阳在《柯敬仲墨竹》诗中说竹：“莫将画竹论难易，刚道繁难简更难。君看萧萧只数叶，满堂风雨不胜寒”。前两句道出了简实比繁杂更难的真谛，后两句表现出了那种疏叶玲珑，清风寒雨飒然而至，尽洗尘埃的意蕴。

常常在寄给同学朋友们的信笺角上，勾上几片竹叶，托住我的署名。

倚窗小憩，凝望绿竹，把她当成自己的闺蜜，与她交谈，顿感疲乏全消，身心轻松；路过绿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停驻，凝视，仰望，遐思连连。

作者：李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