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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香
发布时间:2017-06-12 17:28:16  来源:华声在线张家界站  作者:吴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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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吴金华

清晨出门,刚走几步,忽闻花香,循香望去,几米远的右边巷口邻居家的栀子花开了:昨天路过时满树的花苞将开未开的模样可爱极了,“只一个晚上,怎么都像弹射到空中的礼花弹‘嗵’地一下全爆开了呢?”华心里嘀咕着,快步至花前,惊喜地望着一朵朵鲜嫩欲滴的花儿,忍不住深深地吮吸几口,思绪轻轻绕了个弯,隔着遥遥岁月飞回了久远的时光。


暑假前夕,学校举行初二数学奥赛活动。一周后,学校召开师生大会,会议最后事项通报表扬初二奥赛前三名的同学,并颁发了荣誉证书。


华,没有班上文艺委员的端庄秀美,也没有学习委员的聪明机灵,更没有男同学的纸条。与女同学玩耍也很少说话,看上去大方却很保守,即使偶尔有男同学找华说话,华也要保持距离,甚至不理睬,貌似很艺术却很守旧。然而,华的数学却学得数一数二,深得老师的喜爱,更让极少数喜欢数学的男同学刮目相看。


暑假第三天清晨,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如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华被母亲从梦乡唤起,跟随母亲去责任田踹田草。


近11点,太阳变成了大火球,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晒红了华的脸膛,晒卷了秧苗。母亲心疼地催促华回家。


华在厨房门边择菜,抬头间,发现一个穿着简朴的陌生男孩拿着几朵栀子花,从对面石阶上走下来,到门口站定,微笑着自报家门:“我是你邻队的岩,也是你邻班同学。麻烦你转交一封信。”说完,将栀子花和信放在身旁的石墩上,转身离去。因为母亲一会儿就要回家吃饭,华疑惑地扫一眼岩的背影,顺手将花和信丢在堂屋左边的石磨上,又匆匆钻进厨房。


母亲饭后又去菜园里忙活。华独自躺在睡椅里唱会儿歌,又看会儿书,蓦然,华想起了什么。


华搜寻出几个空酒瓶,洗净,装水,往瓶里撒点点盐,然后把栀子花分插在各个瓶里,整齐地摆放在堂屋的大餐桌上。再拿起那封信,睁大眼睛翻来覆去地看:没有收信人姓名和地址,转交给谁呢?华在心里嘀咕着,愣了好大一会儿,突然轻拍脑袋,责怪自己遇事头脑简单,不问清楚就随便接收别人的东西。拆开看看?不行,谁都知道,私拆别人信件是侵犯别人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的违法行为。怎么办呢?华犹豫不定。那时正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国家经济落后,物质贫乏,特别在农村,什么也没有。每次给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打电话,都要走七八里路,去镇邮电所才有电话。不比现在,人人有手机。华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最终决定:拆信。以后见了岩当面解释。


华小心翼翼地取出写满蓝色钢笔字的两张文稿纸,展开:“华同学,首先祝贺你奥赛取得第一名!我也喜欢数学,每次考试成绩却不理想,可能没有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吧。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学习方法……”看完信,华的脸胀得通红:原来是写给自己的呀。华环顾一下,飞快地跑进卧室把信藏起来。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华打开暑假作业,却没心思做:岩会不会来?好久来?这么想着时,听见在晒坪边忙活的母亲与人讲话的声音,扭头朝门口望去,只见岩背着书包,又拿着几朵栀子花,站在大门口正对着自己笑。华瞬间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母亲见岩一直站着,走过来将岩请进屋。


母亲给岩沏茶,亲切地问岩住哪儿父亲姓什么……母亲和风细雨的言行,终于打破尴尬的局面。岩把栀子花轻轻地放在大餐桌上后,转身在华对面坐下,从书包里取出练习本,打开后请华看那道数学应用题。华轻轻地嗅着花香,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扫视那道题,满以为自己看一眼就能说出个头头道道来,结果并不那么简单。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在草稿纸上细心验算,再仔细检查一遍验算过程后,才告诉岩解题的方法,然后让岩做题。几分钟后,岩将练习本推到华眼前:麻烦你看一下,我做对了吗?华一边轻嗅着栀子花的香气,一边仔细检查:做对了。当岩看到桌上那一摞课外辅导书籍时,倏地眼前一亮,拿起一本数学课外辅导,急切地问:能借给我带回家看看吗?华瞟一眼后,想了想:可以,但不能损坏,必须按时归还。


道别时,岩走到晒坪里,回头又问:以后每天上午我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做题吗?华看都不看一眼,望着桌上的书,心里嘀咕:太啰嗦,别来打扰我。母亲见华太没有礼节,数落几句后,微笑着对岩说:过来吧,一起做题,对彼此的学习都有促进呢。岩这才高兴地离去。


华急忙将岩带来的栀子花添插在各个瓶里。母亲摇着蒲扇,望着花笑:香的醉人呢,下次岩过来,问他在哪儿弄的,我也想在屋旁栽两棵。


次日上午,岩果真又来了,举起两朵栀子花,进门就对母女俩说:真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带的,只有这花……华的母亲高兴地接过花,惊奇地问:你是不是居住在栀子花园?


岩笑了笑:嗯。我们全家人都喜欢栀子花。虽然我家祖祖辈辈住在山边,然而土地面积宽广,又是酸性土壤,疏松肥沃,适合栀子树生长。所以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都栽了栀子树。五年前,父亲又将屋后不远的那一畦坡地全部栽上栀子树,每年不定期地松土除草,施一次肥,久旱时还要洒水。花开时,奶奶那张老脸也笑成了一朵花,每天提着竹篮去学校门口卖栀子花。我家买火柴买盐的钱都是奶奶卖栀子花换来的呢。


哦。你有几个兄弟姊妹?华的母亲怜爱地问道。


四个,一个哥两个妹。我家人多,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加我们四兄妹,一共8口人。说完,扭头又对华说:昨天回到家,我迫不急待地打开那本数学辅导,越看越有兴趣,还做了几道练习题呢。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就能做完书上所有的练习题。不信,你看这练习本上做的题全是那本书上的。


华望了一眼岩,很高兴地应道:好啊,那就半个月后还我吧。


说完,接过岩的新练习本,仔细查看了十几道题的验算过程和结果后,这才相信岩在信上说的话,真的和自己一样,喜欢数学。华对岩产生了一点点好感。


每天上午,岩总是带着两朵栀子花如约而至,与华一起做会儿暑假作业,再做几道课外练习题。岩遇到疑难复杂的几何题,实在想不出解题方法时,便请教华。华被一道方程题难倒时,也会大胆地向岩请教。朗读一篇古文或优秀作文,偶尔读错了字,彼此都会及时更正。累了的时候,彼此欣赏一会儿栀子花,吮吸几口香气,学习劲儿又涨了起来。


一个多月愉快的相处,华突然觉得,岩更不是他信上说的脑子笨啊记忆力差啊什么什么的,而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华从心底里默默地喜欢上了岩。


华的母亲自从知道岩的家境后,每天从外面劳作回家,顾不上疲劳,急忙做饭。多煮一杯米,多炒几个菜,往菜里多放一勺油,煎几个鸡蛋,留岩吃饭。


饭后,岩总是自告奋勇地帮华的母亲去田地里干些活。大半个暑假,华再没听到母亲疲惫的叹息声,反而多次发现母亲脸上堆着欣慰的笑容。华更是从心底里感激岩。每天清晨都盼望岩早点来。


可是,事与愿违。一周过去了,却不见岩的身影。


一个中午,华的母亲望着全都蔫了的栀子花,自言自语:怎么不送花来了呢?


华不语,依然小心翼翼地给栀子花换水,然后脸紧挨着一朵花:岩,你怎么还不来?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啊!


又过去一周,岩依然没来。


那日上午,不知为什么,华毫无来由地心烦意乱,打开书又合上,提起笔又放下。母亲边扫地边唠叨要把枯萎的栀子花扔掉时,大队书记刚好经过晒坪:赵嫂子,忙啊?


不忙呢。母亲急忙丢下扫帚,请书记进屋坐。


书记望了望桌上的栀子花,笑呵呵地说:别看它们干枯了,放鼻下闻,依然香得很呢。


书记喝着茶,与华的母亲聊起来:我们这边两个生产队都在镇边,地少,没地方栽栀子树。山边的六队一户人家有好大一块栀子园呢。


那户人家姓什么?华的母亲急切地问。


姓陈,一家8口人,唉,十几天前,突然减少两口人。那对双胞胎女娃去车尔坪姑姑家度暑假,和附近的几个孩子在水库里划着小船去对岸玩,不幸船翻人全亡,打劳队在几百米深的堤坝里忙活了几天,也没打捞起来,作孽啊!听说那两个女娃去姑姑家那天清晨,头上扎了几朵栀子花,又带去两竹篮栀子花呢。


书记的话刚落音,“嘭”,华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炸裂,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心一阵阵地绞痛。华的母亲“啊”地一声靠在墙上,眼睛痴痴地盯着桌上的栀子花,哽咽,嗫嚅……


开学了,华听班上同学议论:岩家里出事后,母亲经受不起突然而至的打击,精神完全失常,日夜乱跑。岩主动让哥继续读书,自己辍学,照顾和陪伴母亲。


多年后,华毕业,在外县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奋斗,四季的风无论从哪个方向吹,再也吹不来那个暑假的味道和气息。与岩见一面,都是奢侈。可在华的心里,岩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挺拔在华的心房一角。


去年,华在微信朋友圈听同学说,岩两夫妇一直居住在栀子花飘香的老屋里,家庭幸福美满,儿子是一名法官,女儿是一名律师。得到这个信息,华暗喜了很长一段日子。


随着年龄递增,记忆里的很多东西会随着人事物愈去愈淡。可是,有那么一段时光只属于花季,那散发的香气早已渗入骨髓,令人在流年里怀想,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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