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我家对面余姐家,租住了一对为居民送液化气的夫妇。从此,小区除了车来车往刺耳的鸣笛声,又多了液化气罐运来运去的“哐啷哐啷”声。邻居三五成群小声地议论:每天拉进拉出那么多液化气罐,万一发生爆炸,岂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前天下班后,我像往日一样,风风火火地钻进厨房。突然,耳边传来久违的,旋律缓慢、悠扬的《牧童短笛》和《夕阳醉了》的笛声。“谁家电视开这么大声音?”我嘀咕着打开门,伫立在门边倾耳聆听。原来笛声是从余姐家一楼未曾紧闭的大门传出来的。慢慢走过去,轻推大门,向内张望,只见东头厨房里,女人蹲在地上细心地择菜,男人面窗而立,高低起伏地吹奏笛子。那一刻,我仿佛见到两个牧童在田野上追逐嬉戏,浮云,流水,老牛和水车,笛声和歌声,汇成了一幅看得见的抒情诗,又像一幅听得见的风景画!充满浓郁清新的乡土情的笛声,使我欢欣感动,不舍离去。
这一曲绵长的笛声,将我的思绪吹向久远的童年……
父亲在离家很近的镇中心完小任语文教师,闲暇之余喜欢吹拉弹唱。他有一支褐色的竹笛,每次灯下批改完学生作业后,吹上一曲,来驱散身心的疲惫。抑或清晨,朝着明亮的晨光,吹笛子与鸟儿齐欢唱,再去学校。
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在附近的小山坡玩耍,不小心把当日穿的新衣裳划破一道口,还掉了一颗钮扣。母亲绷起脸,扯着我的耳朵训斥:“小败家子,再不给你买花衣裳了……”!我挣脱母亲粗糙的大手,用小手抚摸发烧的耳朵,伤心的泣不成声。刚回家的父亲急忙哄劝我,不劝还好,一劝我却哭出了声。父亲急中生智,赶忙从卧室取来竹笛,坐在晒坪边的石墩上,吹起了我平时最喜爱演唱的《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这首曲子。欢快的旋律一下子止住了我的哭声,我飞快地跑到晒坪中央,用小手几把抹干泪水和鼻涕,旁若无人地跟着演唱起来,脏兮兮的脸又笑成了一朵花。这时候,在晒坪边忙活的母亲捂着嘴,扭过头去,也悄悄地笑起来。知女莫如父!每当我在父母面前撒娇,遇不如心意之事哭闹时,父亲就会拉响那把古色古香的二胡或吹响那支油亮的竹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在父亲的吹拉弹唱中渐渐长大……
多年后,我的儿子考进了一所名牌大学。儿子大一那年寒假,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儿子将他的外公、我的父亲送给他的那支褐色竹笛带回家来。每天下班后,我总是疾步往家赶,行至巷口,耳边就会传来《牧童短笛》的笛声。那是儿子在煮了饭,择好菜后,闲暇里的消遣,却成了迎接我回家的最好礼物!舒缓的笛声,虽少了些我父亲、儿子他外公那份熟练,也不乏有细腻古典的气息,能看到儿子脸上那陶醉与专注的神情,同样使我疲惫的心安然于岁月的静谧,心灵于尘俗里踏实安详,忘了时光的流逝。
后来,儿子在远方城市工作,成了家,有了孩子,再没时间像往日依偎我了,也就没有了悠扬的笛声。
如今,又可以在每个黄昏聆听邻居的笛声,就连平时最恼火的做饭也成了一种享受:煮饭择菜的时候,能听到娴静婉约的笛声,在家前后的巷道散步时,能听到优雅清新的笛声。这样的黄昏是多么的舒适啊!这样的黄昏亦是沉稳安静的,它让过往邻居情不自禁地收起脚步,静静地倾听一会儿悠扬的笛声后,才肯离去。亦使我心底荡起一层思念的涟漪,我仿佛看到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如水的笑靥和沉醉在旋律里那份雅致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