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聂玉娥

去菜市场买菜，巧遇老乡卖菜，择好她的几种菜给钱时，她怎么也不收，只好直接塞进她的衣袋。临走时，她慌忙地将两把鲜嫩的紫苏叶塞进我的菜袋。

走进厨房，开袋取菜的一瞬间，香气扑鼻而来，严闭的心幕，慢慢地拉开了，涌出童年故乡的印象。

在我的故乡，凡是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人，谁也不会特意种紫苏，任其生长。一到春天，院子里，绿草葱茏，亮生生的野花分外妖娆。很意外地，另有一两点紫高贵地摇曳于绿草之上，如翩翩的蝴蝶。再一瞧，大片大片的紫苏正蓬蓬勃勃，摄魂夺魄，紫紫的轻雾氤氲其上，绰约熠然。

紫苏像野草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什么时候冒出芽来，什么时候生长，什么时候开始旺盛，又在什么时候开出像五香一样的紫白色小花来，都有它自己的规律。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需要紫苏的时候，伸手摘取一把，洗净，投入锅中。

记得有一年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淋了雨，晚上高烧，母亲急匆匆取干紫苏叶，又急急的生火煎水，一大盆紫苏水热气腾腾的在洗澡盆里冒着热气，我在盆边上坐着，任那热气腾腾的围绕着我，母亲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沾着热水反复帮我擦脚底、手心、后背。在母亲一遍一遍的擦拭中我慢慢地舒服安静了。靠在被子上，母亲又端来一碗紫苏汤，汤里还浮着两个荷包蛋，热气腾腾，清香扑鼻。说来奇怪，经此一吃一喝一熏一洗，全身大汗淋漓，些微的头疼脑热也就不药而愈了。

紫苏不光能治病，还是最美的调味品。每逢我们兄妹仨生日，母亲必烧给我们一碗满满的紫苏面。母亲一边烧水，一边备好紫苏叶、韭菜、盐和少许菜油。我们兄妹仨早早地坐在饭桌前，味蕾欣欣然，急切地期待着一场惊艳的饕餮。当大锅里的水沸腾时，母亲扔进一包干面条，只见那数十条互相缠绕的面条，一扑进沸水，就开始了它们自由舒展的沉浮。筷子拨拉几下，约三四分钟，面条告别沸水，被盛在碗里，端放在我们面前。有时候，不等母亲送上饭桌，哥便迫不及待地从母亲手中将那烫手的面碗捧到手心，尽管没什么油水，他却几筷子就挟完喝光那个可怜的白瓷碗里的面和汤，紧接着肆无忌惮地打饱嗝。当母亲端着面汤小心翼翼来到桌前，发现碗如满月明光，嗔道：“这么噜苏，会烫伤口舌的，不能慢慢吃吗……”

成年后的我和母亲唯一相谈甚欢的地方便是厨房，母亲用锅碗瓢盆把亲情烧得滚烫，又用一碗紫苏面把这份亲情烧得柔软。每一次离开家，她都要把送老远老远，只到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趱少年”。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已步入不惑之年，常常留恋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那些泥土和菜蔬的芳香始终牵引着我的味蕾。

如今，每当我见到紫苏叶和品尝紫苏汤的美味时，我就想在岁月的洗礼下，经历过青涩的年纪，懵懂的岁月，我们是否像紫苏叶一样，依然保持着那份自然纯香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