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被滚烫的阳光烤化,太阳光着身子向大地炫耀它强大的威力。城里的人害怕得日夜躲在空调下,有的干脆拉上窗帘,怕那火一般的阳光透过玻璃聚焦点燃堆放在心底的夏日的记忆。因为这记忆一旦燃烧,会灼伤肌肤。
此时此刻,我正躲在空调下,悠闲地蜷缩在木沙发上“机尽心猿伏,神闲意马行。”尤其是窗外那一蓬蓬香樟树上,蝉不知道爬在哪株哪个高度,把密匝匝的绿荫撕开了口子,空旷的天空也分出了层次。我清晨出门它就已登上舞台,唱一阵歇一脚,也不午休,我下班回家时它还在卖力地坚守岗位。前几日刚看完聂鲁达的《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他写穿过墨西哥的黄金地区特万特佩克地峡,进入恰帕斯大森林时,夜间被森林中打电报般的噪音吓坏了,把汽车停下来,发现原来是千万只蝉发出了震动全球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烈响声。这不可理喻的喧嚣蝉鸣,把我的思绪一下子带到了它鼓动得热浪滚滚的田野上。
东一阵的喧嚣蝉鸣,让我看绿树;西一阵蝉鸣,叫我看稻禾;南一阵蝉鸣,我看飞鸟;北一阵蝉鸣,我看田野上劳作的人。绿树已经失去初夏的光泽, 叶子无精打采;稻禾似被汤沐,收心卷叶。鸟儿在强光下仿佛看不见飞翔,不知栖息何处。隔壁的小孙子哭闹不止,奶奶拿着长竹杆边扑打着树上的蝉,嘀咕着:给我滚!我的孙子要睡觉;庄稼汉和行人裹着满身热气,见一眼泉水即俯身猛喝,泉水一进胃肠仿佛即被煮沸,咕噜咕噜声声作响,喝饱后仰望天空。我想,他绝对不是看太阳,应该是寻找云朵吧。
天空湛蓝如洗,见不到云朵的影子。失去绿色的大地,也没有什么好风景可欣赏,就像盛大的交响乐的演奏,那是要用耳朵仔细地听才能感受得到旋律中的内涵的。
就拿蝉来说,乡野的蝉和城里的蝉就不一样。夏初的蝉和盛夏的蝉也不一样。
乡野的蝉调子起得柔和,吟得婉转,一波三折后,才有一个高高的引吭,引也不尖,吭也不利,只是柔声的高扬。城里的蝉却不,一张口就直杠杠地猛嘶,嘶吵得没波没折,没节没奏,一口气使完了浑身的劲,突然停下来,然后,准备积势重来……
飞扬的思绪慢慢返回原地,立刻起身打开窗户,让蝉鸣一浪浪地涌进室里,盈满整个房间。我知道音乐之美如一条溪流的美,是生命中一生的美,是一桩事从蕴育到消失过程的美。带着这样的审美情怀,我赏析着、倾听着这盛夏天籁——蝉鸣。
对整个夏季而言,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盛夏,因为这时节不仅有鸟鸣蛙唱虫吟,最主要的是有蝉鸣声声。一年有四季,没有一个季节有这么热闹,也没有一个季节能让所有生灵如此尽情欢歌。所以,当我合上盛夏的扉页时,已经收藏好盛夏的歌声。心窗前那一对秋冬的风铃,会时时回放整个夏天的回音。
蝉给我们拼凑出完整的夏天后,匆匆就结束了生命这一场狂欢的盛宴。它们的来和去,像大地的秘密,完成在季节深处。
我从香樟树下走过,仰望高叫的蝉,单纯又繁复的蝉雨,落满衣上、心上,内心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