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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了八十六年的祭拜:我的幺奶奶是红军!
发布时间:2018-10-11 10:40:04  来源:华声在线张家界频道  作者:周芦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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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芦屾

这是一次迟到了八十六年的祭拜之旅。

贺锦斋、王炳南、文南甫、李云卿、李家硕,这五个人被誉为贺龙元帅早期革命的“五虎将”。他们作为贺龙元帅的左臂右膀,都出生于桑植,都个人能力强,都英年早逝。其中,李家硕1909年出生,1931年战死在洪湖革命老区,年仅22岁。

李家硕,就是我幺奶奶李神姑的大哥,一母所生的亲亲的大哥。

1930年,幺奶奶年仅九岁,跟着大哥李家硕,随军来到了湖北洪湖,担任过驻军所在地的儿童团团长。

1931年,时任警卫团团长的哥哥李家硕,在洪湖边的潜江马皇庙英勇牺牲。牺牲后,尸体被就地掩埋。消息传来,幺奶奶痛不欲生,哭得昏天黑地。

当时处于革命低潮时期,根据红军领导的统一部署,幺奶奶无法前往马皇庙去送哥哥最后一程,无法亲手掩埋自己的亲哥哥,只有含着泪水,辞别嫂子和红军大部队,换上便装,在两位便装红军战士的护送下,日夜兼程,回到了湖南桑植老家。

那一天,残阳如血,就像哥哥壮烈牺牲时浑身浑脸的血。

那一天,洪湖水,依然浪打浪。

那一天,马背上的幺奶奶,眼睛都哭肿了。

那一天,幺奶奶眺望着远方的潜江,远方的马皇庙,不甘心就此离去。

那一天,嫂子作为红军女战士,被留下来了。

那一天,与嫂子的生离,与哥哥的死别,都永远的刻进了记忆里,水洗不掉,血洗不掉,泪洗不掉。

那一天,幺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洪湖,再也没有来过。

那一年,幺奶奶年仅十岁。

从此以后,作为失散红军的幺奶奶在桑植老家隐于山林之中,生活了一辈子,包括嫁给我的幺爷爷周礼炳,包括幺奶奶一生未育有一子一女,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当作亲生孙子孙女一样对待。

在幺奶奶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埋在幺奶奶的心底,整整78年,都没有实现。

幺奶奶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回到洪湖去看看,看看自己的亲哥哥牺牲后到底埋在哪里,看看浪打浪鱼米香的洪湖水。

盼着红军长征胜利,盼着赶走日本鬼子,盼着打跑国民党,建立新中国,盼着改革开放。一直盼到死,整整78年啊,幺奶奶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幺奶奶生前,曾经三次跟我说,老五,你是做导游出身的,你是跑大码头的,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你能不能带我去洪湖看看?

我没有实现幺奶奶生前到洪湖走走看看、祭奠她哥哥的愿望。因为我没有钱,也没有闲。我总是为了自己的衣穿饭吃而忙忙碌碌,四处奔波。心中,只有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洪湖。

2009年,幺奶奶因病去世,与世长辞,享年88岁。

临死前,弥留之际,幺奶奶知道自己生命的大限已经来到,再一次跟我说,老五,攒劲搞,多赚钱,今后发财了,就代我去洪湖看看,看一哈我哥哥埋到哪里的。

我含着眼泪,拉着幺奶奶的手,用劲地点了点头,只到幺奶奶的手温缓缓丧失殆尽。

幺奶奶去世后,我依然没有实现幺奶奶的遗愿。

我总是想,等我有钱了,等我有闲了,我就去洪湖,去舅公的墓地看看。

这一等,又是整整8年。

2017年1月,我生了一场大病,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圈,从阎王爷手上捡了一条命回来。

从医院回来后,我猛然发现,人生中,有些事,的确不能等。有钱也罢,没钱也罢。

为了完成幺奶奶的遗愿,我必须尽快去一趟洪湖。

在我的身体康复状况稍微有点良好以后,我就动身了。

于是,就有了这趟迟到的祭拜之旅。

出发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次祭拜旅程,竟然如此艰难。

2017年5月24日,我抵达湖北省荆州市洪湖市,直奔洪湖市委党史研究室和洪湖市档案局,党史研究室的赵科长和档案局的李局长热情地接待了我。然而,他们无法满足我的诉求。他们知道李家硕这个名字,对其红军将领身份和警卫团团长职务予以了确认,无误,并知道李家硕就是卢冬生的前任。可是,他们的确不清楚我的舅公李家硕牺牲后,葬于何处,有无烈士墓碑。

他们承诺,由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民政部门出具证明和请求后,可以在湘鄂西苏区革命烈士陵园内建一座我舅公李家硕的衣冠冢。

5月25日清早,在他们的建议下,我到了湘鄂西苏区革命烈士陵园,先后专程接待我的四名工作人员依然十分热情。在他们档案资料室,我的舅公李家硕依然有书面烈士档案,可是安葬地状况依然不清楚。

我不得不奔向潜江市,先后受到了潜江市委党史研究室、潜江市档案局、潜江市民政局优抚科、潜江市民政局地名办的热情接待。党史专家关老师确认,不是马皇庙,而是马王庙,且目前在仙桃市境内。巧的是,地名专家刘老师先后多次到过马王庙,当场为我画出了前往湖北省仙桃市郑场镇马王村的最佳路线图。从1900年起,位于三县交界处的马王村,先后被潜江市、天门市、沔阳县(现仙桃市)管辖。难怪不好找。

一路奔波,千里奔袭,终于到了。经潜江市竹根滩镇,直扑仙桃市郑场镇马王村。

到了马王村,村民们向我描述起1931年的那场战斗时,群情激奋,热闹非凡。尽管他们只是从祖辈和父辈那儿听来的,可是,从村口的瞭望台,到驻防的马王庙,整整四华里的战线,枪声此起彼伏,隔着86年的历史硝烟,依然让他们振奋不已。

然而特别遗憾的是,老马王庙早就不在了,新建的马王庙十分窄小,掩埋舅公的红军烈士集体安葬处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上面连块墓碑也没有。从1931年到2017年,整整86年过去了,多少次的政治运动,多少次的破旧立新,多少次的土地平整,一切都成了历史的烟云。

作为一个有名有姓的红军将领,竟然连牺牲后都找不到一块墓碑。内心悲壮的我,可以埋怨当地民政部门工作不到位吗?

牺牲不是为了一块墓碑,这才是舅公他们大公无私、死而后己、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鼓舞着我们永远奋进。

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残阳如血。余晖中,我朝着集体就地掩埋红军烈士的方向,跪了下去,按照我们桑植人的习俗,给我的舅公李家硕磕了三个响头。

舅公,幺奶奶,天堂里,你们兄妹已经相聚。好好安息。

返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对于某些人来说,历史是为了忘却。而对我来说,历史却是为了铭记。铭记先辈的荣耀。铭记先辈的精神。铭记亲情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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