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卜茂华

　　2018年7月28日上午9点，北京，天空湛蓝，骄阳如火。我和张家界市政府驻京联络处赵清平主任如约来到木樨地某住宅小区大楼2楼。张家界市首任市委书记赵杰兵同志的家就在这儿。

　　清平轻轻敲敲门，一会儿，门开了，杰兵同志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眼认出了我，叫声“茂华”。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认真端详着这位好领导、好兄长。这是我和他二十六年来首次见面。因为他近些年来患病，身材已经消瘦，头发也很稀疏，但眉宇间，英杰气概犹存;眼神之中，智慧光芒依旧。杰兵同志拉着我在餐桌边坐下来，他正在吃早饭，早餐也很简单，一小碗小米稀饭，一小碗木耳汤。他夫人黄梅大姐过来，给我俩开了两瓶冰桔子汁，倒入两个白瓷杯中，招呼我和清平喝。黄大姐倒是十分健康，气色很好，身材苗条，皮肤白皙，动作很敏捷，待人热情，满面笑容。

　　见到我们，杰兵同志也很高兴，不吃早餐了。坐下和我们说话。餐桌上已摆着一个旧笔记本，黄色塑料皮。他将笔记本翻开，要我们看，原来这里贴着1989年7月19日《人民日报》第二版的一篇文章《新来的市委书记》的复印件，旁边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我一看，这个笔记本是杰兵同志1989年的日记本(工作笔记)之一。蓝墨水钢笔字写得非常漂亮，又工整又有力。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写好后也没有对任何人说，直接丢进邮筒，寄给《人民日报》编辑部。刊登后，引起了较大反响。杰兵书记当时问我《人民日报》编辑部有熟人吗?发表此文花了钱没有?我回答说一是没有熟人，二是没花一分钱，直接寄过去就发表了。我看了他的批语，笑着说了其中几句。杰兵同志说，“《人民日报》发了这篇文章后，《羊城晚报》的著名评论家微音发了一篇正面评论，在广东反响很大。大约在1989年8月间，广东一个县纪委的同志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你这个市委书记现在作风好，能不能长期保持呢?十年、二十年以后你还能保持这个这个好作风，我就真佩服你。是呀，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党的优良传统优良作风，必须长期坚持世代传承，党才能保持活力和战斗力，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真心拥护。”

　　杰兵同志给我和清平说了件事。1991年10月，他当年插队时的一个熟人老郭从山西省康庄来到张家界找他(他不在)，市委办的同志安排老郭住进了市委招待所吃接待餐，他回来后，马上将老郭接到自己宿舍中住，一同去食堂吃饭，两人自己动手洗衣服，拖地板。老郭本来是想要杰兵同志安排他儿子在张家界工作，吃上国家粮，拿上国家工资的，杰兵同志没答应，给了老郭400块钱，让他回山西了。“要说，我当市委书记，只要我说句话，就可以安排上班，但这是违反政策，是特殊化，我不能开这个先例。只能感到内疚，对不住老郭了”。时间已过了27年，杰兵同志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杰兵同志1992年底离开了张家界，回到北京，先后在中组部、中央企业工委、中国保监会工作，是10多年的省部级领导，又是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在重要岗位上为党和人民勤奋工作，也一直保持了共产党员优良的工作作风。

　　这时，杰兵同志拿了些笔记本、记事本让我看。其中一个厚厚的记事本，是用过的纸装订而成的，前面用过，背后是空白的，可以用。杰兵同志说，他在中央企业工委当副书记时，要求办公室制造这种记事本，每年机关都用几百本，给机关节约了不少经费。他印名片，很是别致。三行字，上下两行是他自己打印贴上去的。他主要是带领大家形成节约的意识和习惯。

　　他还有几个笔记本，专门记录他在北京工作期间的工作配车用车情况，每天都有，走了多远，用了多少油，交了多少路费，其中私人用的都自己交了钱，公私分明，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一直记录至2015年3月31日。

　　可以说，杰兵同志以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优秀的共产党员是可以永葆本色的。

　　作为张家界(大庸)市的首任书记，杰兵同志内心对张家界充满了挚爱。他在一个资料盒中，拿出来他当市委书记时的工作证，快三十年了，还保存得如新的一样。他在张家界工作的笔记本也保存的很好。我随手翻看了几页，如1989年11月28日，“和同志们上天子山考察，看了气势磅礴的奇秀山景。在仙人桥时因心脏、腿的感觉都不好，居然没上桥去试一下(下面是悬空几万丈深渊)。晚上住天子山，听管理局的敬有权书记、彭齐家镇长等汇报天子山的有关情况。他们开发到这个程度真不容易，直截了当地讲了我的想法。这里虽然比张家界、索溪峪起步晚，名声小，但自立更生的精神和今后可能(而且应该)对桑植脱贫的作用，确让人格外要注意。一定要让天子山乃至整个武陵源区充分发挥出它对桑植人民的贡献来。有时间就要挤出来尽量往下跑”。

　　我念了他的这段记录。他问清平主任，桑植脱贫情况如何，何时摘帽，清平回答“明年，2019年”。

　　杰兵同志说，可能不用那么久，桑植的发展应该不错，国家贫困县的帽子应该尽早摘掉。杰兵同志翻着这个笔记本，看了好大一阵，没再言语，思绪应该是回到了26年前去了。

　　我在杰兵同志的卧房中仔细观察了一番，有一面墙是大书柜，摆满了大部头，多是政治哲学军事类。《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还有许多老同志的回忆录。另一边放着几个旧木柜子。中间是旧木床，床上毛巾被、枕头之类都是旧的，总的印象很简朴，阳台上栽有七八盆花花草草，长得很旺盛。

　　客厅中挂有多幅杰兵同志的书法作品。字写得很好。还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说明他现在仍然经常挥毫。他又抱出一卷装裱好了的作品，我和清平打开，是他临摹怀素大师的长卷。杰兵同志告诉我们，怀素的真迹在台湾，长7.8米，他这幅8.5米，比真迹还长一点。他草书很好，龙飞凤舞。我们欣赏完后，他和清平又将之卷起来，他动作熟练，不徐不疾，很有法度。

　　杰兵同志是北大才子，聪明好学，多才多艺，他是桥牌高手，当年在机关打扑克升级也是超一流水平。除了书法，他也搞文学创作。他于2013年创作了长篇散文《康庄往事》，26万字，文笔优美，生动活泼，很是耐读。

　　我这次进京参加全国关工委的培训会议，散会后，我到了办事处，才给杰兵同志电话，想去拜访他。他很爽快的答应，“赵清平知道我的住处，你和他明早9点前到就行了。”他近年患病，故而双手动作能力差了很多。今天他进进出出找资料，和我们聊天，说话多，活动多，精神始终饱满，反应很快，记忆力很好。他说话语速稍慢一些，但表达很到位。音量低了一点，但仍然抑扬顿挫，富有节奏感。他的眼神、笑容、语气仍然和26年前一样，透现出智慧、幽默、风趣。他得知我当了多年区文联主席时，便笑道，你成了文化人啊。这时，黄梅大姐忙完了她的事，过来坐下和我们聊天，她回忆杰兵同志如何帮助她父亲整理讲话稿《关于对毛主席评价和对毛泽东思想的态度问题》的情形，深情地说，“主要是杰兵帮着我父亲整理的，父亲眼睛失明了，就讲，杰兵记、整理，很不容易”。杰兵同志告诉她说，茂华的儿子现在复旦当老师，很不错。她也很高兴，连声说好。然后告诉我们，他们就一个儿子，现在是自由职业者，尤其喜欢桥牌，经常参加比赛活动。我记得他小时就是围棋少年组全国冠军。媳妇在事业单位上班，有一个孙子，6岁了，一个孙女儿，快3岁了。刚进门时，我们见到了杰兵同志的儿子、儿媳和孙女儿，儿子和儿媳的形象气质都很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孙女儿，长得特别美丽可爱。我开玩笑说，当年杰兵书记是国家级帅哥，大姐更是国家级美女加才女。杰兵同志笑了，黄梅大姐也大笑着说，“可惜当年不像现在这样讲颜值呀”。

　　交谈中，时间到了10点20分。杰兵同志此时要吃药休息了。我们便起身告辞。他和黄梅大姐便将《黄克诚传》、《黄克诚自述》、《康庄往事》等书籍，他1995年6月在中组部给青年党员上课的讲话《做新时期合格的共产党员》、黄梅大姐的文章《岁寒心-我心目中的父亲黄克诚》、解放军十位开国大将的亲人们签名的纪念信封，等等资料送给我。杰兵同志还特地将一支精美的派克钢笔送给我，并说墨水不好找了。黄梅大姐找来一个纸袋，装了满满一袋。

　　他们夫妇将我们送至门口，与我们握手告别，相约再见。杰兵同志和我握手很长时间，很有力，我不由得想到，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的人格力量。